难以消除的“星星”

时间:2023-09-27


赵莹莹

 

沉默的男孩

小军,19岁,男性,目前休学在家。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有点怯怯的,目光躲闪,时不时就看向床栏杆的一角,阳光透进窗子,在床栏杆上反射出来明亮的光线。我问他在看什么,小军说那些是类似于“星星”的形状,而自己目前最大的困扰就是在任何现实场景、回忆或想象的画面中,会不由自主地想出那个星星的存在,不管是因为什么,只要一想象出来那个星星就特别难受,那种难受的感觉是最痛苦的。之后他便沉默了,再也不回答我的任何问题。

 

无法描述的痛苦

第二天早上查房时,小军主动递给我几张纸,上面写满了他5年来的苦恼。最初2年多的时间,当他想到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就会想象出另一些不让自己难受的东西或图像来掩盖。再往后发展,就开始强行扭转自己的意识,强迫自己想出一些自己喜欢的人住的地方,想出一些让自己好受的地点,并且在这些地点之间慢慢地移动,就像电影中的鸟瞰镜头,因为现实中这些地点之间是有距离的,因此这个过程非常耗时,正常的思维被打乱,无法集中注意力看书和学习。

我问他能不能停止这种想象,他说自己在初二的时候越来越感到如果继续这件事后果不堪设想,意识到应该停止,因此一直在非常难受地和这种想法做抗争,但是好像这件事已经形成了一种思维定式,即使不主动去想也会控制不住地想,成了一种生理上的习惯似的,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长时间的抗争又无可奈何,以至于产生了抑郁情绪。有一次他在等公交车的时候看到太阳光照射到栅栏上,反射出类似星星的形状,后来便开始看到有棱角的东西就会不由自主地在那个角上想象出那个星星,再后来在看不见的地方也能想象出那个星星,他觉得自己难受得快要神经错乱了。

 

难以消除的“星星”

小军最后总结了自己的表现,称他十分排斥自己的想法,不愿让这些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并且做事情有很强大的仪式感,一定要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事情。我观察到他总是愁眉苦脸,问他情绪上有没有什么变化,他说以上的这些行为和感受让他无法融入周围环境,无法和身边的人进行交流,他非常抑郁,开心不起来,对很多事情都失去了兴趣和热情。住院后经过全面精神检查,根据《国际疾病分类第10版》诊断系统的诊断标准,小军被确诊为强迫障碍。

了解到自己的诊断结果以后,小军问我:“医生,什么是强迫障碍?我还能治好吗?”

我:“强迫障碍通俗地说就是指强迫症,以强迫行为及强迫思维为主要临床表现。”

小军:“那我的星星属于什么?”

我:“这个属于一种强迫表象,它是指头脑中反复出现某种图案、线条、符号等,这些视觉表象常常比较固定、单一,没有意义且不受控制,挥之不去。你觉得是这样吗?”

小军:“是啊,那我同屋的那个男孩儿他每天不停地洗手,和我属于同一类症状吗?”

我:“那是一种强迫行为,而且是重复的行为,比如洗手、排序、反复检查或祈祷、计数、反复默诵字词等现象。”

小军:“那我看护士哥哥、姐姐也经常洗手啊!”

我:“不一样的地方是护士哥哥、姐姐洗手是工作需要,洗完了就去做别的工作,强迫行为中的洗手更多是为了减少或防止焦虑和痛苦,明知道这样做没必要,却停不下来。”

小军有点儿羞涩地说:“原来同样是洗手,差别还挺大。”

我趁机向他普及了一些知识,让小军了解这些预防性的行为或精神活动缺乏现实连接,或者明显是过度的。而且他这种强迫表象是非常耗时的,以至于无法进行正常的学习和生活,引发痛苦,导致社交等其他重要功能的损害,因此需要治疗。

小军同意这种观点,因为他在经历了几年强迫症的困扰后,目前情绪非常低落,对很多事物失去了兴趣和热情,体会不到任何的乐趣,也不愿与别人交流。十分忧郁,开心不起来。

就这样经常对小军做些疾病知识教育,鼓励他进行药物治疗,配合心理治疗、康复治疗。

在住院期间,小军使用了抗强迫的药物,联合心理治疗,焦虑痛苦较前缓解,强迫思维较前明显减少,但并未完全消除。快出院时小军问我强迫症能不能彻底治好,我肯定了他目前症状的改善,并且告诉他需要调整治疗目标为强迫症状显著减轻,社会功能基本恢复,能够有效地应对压力和减少复发。如果耗费在强迫思维、强迫行为上的时间每天小于1小时,焦虑在耐受范围内,对日常生活影响很小或几乎不造成痛苦,便尽可能地接受带着症状生活,让他愿意持续接受治疗。经过疾病教育,小军能够平静地接受目前的现状,愿意出院后继续药物治疗及心理治疗。

最后需要注意的是,很多人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有一些类似强迫行为的表现,比如东西需要摆放在固定的位置,追求对称等,但并非有这些现象就诊断强迫症,区别亚临床症状和临床障碍的时候需要评估多种因素,包括个体的痛苦水平和功能损害的程度等。

 

摘自《心理与健康》2023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