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朱小红

 

苏扬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用了将近十分钟与我讲述最近让他心神不宁的事情。从进咨询室落座的那刻起，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始终没有看一眼坐在对面的我，两只手不知所措地在发抖，偶尔，腿也会跟着颤抖一下。我很好奇，既然苏扬自己预约的咨询，为何这样紧张？于是，我把今天咨询的突破口放在解开苏扬紧张的这把钥匙上。

 

破冰——揪出大一那个难熬的暑假

看着苏扬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水，我顺手递给他一张纸巾，示意他擦擦汗水，给他递了杯温开水，让他润润嗓子。绕开话题，问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你今年读大几了？”苏扬说读大四，机械工程专业。我问他喜欢自己的专业吗，他说，当初报这个专业时，父母考虑到他将来要回家继承家族企业，选择了与家里企业比较接近的专业，三年读下来，虽说不是那么热爱，但学得也不差，并且一直准备考研。

最近心神不定，是因为接触到一个训练营。在这个训练营里，苏扬感觉能够为他实现30岁前财富自由的理想提供最便捷的路径。于是，这一个月以来，苏扬纠结到底是将考研进行到底，还是放弃考研去训练营实习直至在训练营里创业？

看苏扬稍微放松了一些，并且说出了最近的烦心事，我决定要一探究竟是什么让苏扬如此紧张，并且对自己有些苛刻。“从你进来到现在，你一直有些紧张，直觉告诉我，紧张的背后，你有一颗不安的心，这颗不安的心能不能理解成你对自己缺乏安全感？”

苏扬一个激灵，好似被我窥到了什么。顿了顿，把身体往沙发的靠背上靠了一下，视线与我的眼神对撞在一起，眼眶有些湿润。他给我讲了一段往事。大一结束的那个暑假，苏扬和同学一起去杭州游玩，一个星期以后，同学回家了，他决定继续留在杭州，考验一下自己生存的能力。他与父亲约定，在不能违法乱纪和只有50元生活费的前提下，独自在杭州生活一个月。

杭州的一个月是难熬的。因为没有学历，苏扬只能找苦活、累活干。夜里把自己安顿在最便宜的容身之处，环境卫生难以形容。他体会到没有钱的滋味，经历过因为快递没有及时送达被客户投诉的懊恼，每天夜里要盘算第二天怎样赚钱。苏扬说，“老师，我现在总是这样惴惴不安，我觉得与我大一那个暑假的经历有密切的关系。”苏扬说对了一半，我想一位拥有上千万资产的父亲舍得让自己的孩子在怀揣50元的情况下，独自在杭州锻炼生存技能，一定有更深的含义。

 

探索——形成A型人格背后的苦楚

“你觉得你父亲为什么会让你进行这样与众不同的实践？”

“父亲让我体验一下赚钱的艰辛吧。”

虽然，我与苏扬的父亲未曾谋面，依照经验，我猜想他的父亲白手起家。因为需要让自己一手创办的产业有可靠的接班人，所以让苏扬感受生存的艰辛。我问苏扬，除了让他产生经常担心与不安以外，他在暑假一个月生存实践中收获了什么？他说，自打那次实践后，他更加懂得对金钱的珍惜，对底层打工人产生了强烈的同理心，不怕吃苦，经常琢磨怎样才能赚钱，觉得父亲撑起那么大的企业实属不易等等。苏扬还告诉我，在此之前，他没有思考过那次生存实践带来的收获。很长时间里甚至有些恨自己的父亲。

从苏扬可以直面我的视线判断，他对我产生了信任，内心不再像刚进咨询室时那样紧张不安了。我和苏扬聊他的故事时，他3次提及自己要在30岁前实现财富自由。我清楚地知道他属于A型人格。A型人格是一种性格类型，其特征包括竞争心理强、要求严格、急躁易怒和焦虑等。他在纠结，如果考研顺利上岸，硕士毕业时离他的梦想会更加遥远。我直接问道：“我很好奇，你反复提及30岁前要实现财富自由，你的成长路上应该还有故事，能不能与老师分享一下？”被我这么猝不及防地一问，苏扬的眉间抽动了一下，平复了片刻后，他告诉我，自己之所以每天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到哪天会终止。

原来，读初中的时候，苏扬发生过一次重大事故，被送进ICU抢救，苏扬挺了过来，并且上了高中。本以为苏扬的人生磨难已经过去，可是，在高中时，他又得了一种怪病，需要经常到医院检查病情。医生曾与家人讲过，按照这个病的一般发展规律苏扬的生命时间不会很长。

 

展望——且行且珍惜，做最好的自己

听着苏扬的故事，我的心也被揪住了，苦难的孩子，多灾的生命！作为咨询老师，此刻最重要的是帮助他，让他从惶惶不可终日中把自己解脱出来。因为，每天都有一个所谓的不确定在等待着苏扬。

我问苏扬最新的体检结果如何，他说没有向坏的方面发展。抓住这个重要信息，需要给予他内心的安慰与鼓励。于是，与他分享了张海迪的故事。我告诉苏扬，战胜病魔的办法有很多，药物治疗非常重要，但是，永远对生命充满希望和顽强的毅力是克服病魔的另一把利刃。在没有其他外力的情况下，生命的质量我们自己可以把控，让自己的每一天过得有意义就是好好活，好好活就是做有意义的事情。

苏扬有些认同地点了点头，我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从来没有停下脚步认真欣赏一下校园的美景，也从来没有静下心来读过一本小说。”苏扬说：“老师，在进大学那刻起，我就把自己绑在高速行驶的跑道上，每天除了功课以外，总在思考各种与专业有关的考试和怎样快速赚钱。”其实，这个世界除了需要赚钱以外，还有很多更有意义的事情，比如欣赏祖国的大好河山，做好该做的事情。

咨询就要结束了，我给苏扬布置了作业，请他每天安排半个小时，去寻找校园里的美景，让阳光照在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我还让苏扬去图书馆借阅《轮椅上的梦》并写出读后感。我说我相信他会完成我布置的作业。

至于最近一直让苏扬不安的考研与训练营之间的选择，他说他会先去参加考研，如果上岸，到时再放弃也是自己对过去2年在准备考研的完整交代。是否决定去训练营，等考研结束后，还有时间再作思考。

生命对于苏扬来讲，着实不易，他太希望自己跑赢生命。所以，我的咨询是在了解苏扬产生A型人格的原因后，帮助他放缓为人生理想奔忙的速度，欣赏生命中的点滴美好。这次咨询是个例外，我故意留了他的联系方式，我和他约定，十年以后，无论他在哪里，干什么，我会以老师的身份给他打个电话。我想知道苏扬精彩的故事，我希望苏扬的生命之树长青！

 

摘自《心理与健康》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