诈骗17亿元，2万老人养老梦破碎

 

2022年底，国内多家媒体对长沙顺祥老年生活城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顺祥公司”）非法集资诈骗案进行了披露。该案涉案资金17亿多元，上当受骗的老人数量达2万多。那么，诈骗者是如何骗取这么多资金的呢？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

 

诱人的“福利”许诺

2012年12月，王国梅、贾顺祥成立顺祥公司，聘请齐福明担任董事长，向社会公众集资经营养老业务。两年后，他们成立湖南省九九富达实业发展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九九富达集团”）。2016年2月，他们又成立湖南九九康阳养老管理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康阳公司”），顺祥公司和康阳公司统一接受九九富达集团管理。同时，王国梅等组织人员在湖南湘潭、郴州和浙江浦江、义乌等地开设分公司，以和顺祥公司相同的方式向社会公众集资。

胡怡30多岁的女儿患有精神分裂症，她想等自己老了和女儿一起住进养老机构。一天，她在长沙市望城区白箬铺镇光明村的顺祥老年生活城听了一场宣讲会，会上不但有著名歌手为老人献唱，董事长齐福明还在台上声若洪钟地介绍：“顺祥是替天下儿女尽孝。”被打动的胡怡前后凑了26万元预定养老床位。

82岁的詹典贵原本在2016年交了5万元预定床位。2018年5月，他受业务员邀请参加了一次顺祥公司董事长见面会，听到齐福明和贾顺祥介绍公司形势大好，不仅办了养老公寓，还在投资房地产、酒店、黄金茶等项目。很多参加见面会的老人都签约预定了床位，合同即将到期的则续签了，詹典贵也决定续签5万元。

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很多老人续签是受了业务员的鼓动所致。

詹典贵的业务员给他打电话，称父亲刚去世，自己还有一个小孩，请詹伯伯照顾他的业绩。于是，詹典贵又续签了1万元。章丁喜的业务员也对他说交20万元可住单间，交15万元住两人间。章丁喜领了老伴去世后的抚恤金凑齐15万元，预定了两人间的床位。

“业务员极力鼓动老人预定床位，是因为能拿到高额提成。”章丁喜告诉记者。老人们之所以凑钱也要尽可能多交预定金，是因为顺祥公司承诺给他们发放相当于预定金额每年7%至12%的福利补贴，合同到期后还可返还本金。顺祥公司还承诺老人交的预定金越多，未来入住时享受的房价优惠就越大。

记者从顺祥公司的《预定养老服务合同书》中看到，其按预定金额将老人分成爱心客户、贵宾客户、至尊客户、双至尊客户、金尊客户、钻石客户、金钻客户，房价折扣从九五折到七折不等。老人按签订合同时间先后入住，如签的合同为同一天，金钻客户享受的优先级最高，爱心客户享受的优先级最低，也就是说交钱越多，越有可能尽早住进老年生活城。

 

“红火”背后的惊天骗局

为了营造生意红火的假象，王国梅、贾顺祥等人让业务员邀请老人前去顺祥老年生活城及其分部进行现场体验，感受一下自己未来的养老生活。

章丁喜第一次踏进顺祥老年生活城，看到这里依山靠水，林荫小道迂回曲折，有一个小鱼塘可以钓鱼，还设有老年活动中心和康复医院，感觉就是自己晚年生活最理想的选择。

李娟明的独生女儿在杭州工作，为了不给女儿太多负担，她决定找一家养老机构安度晚年。李娟明虽然是盲人，但是到顺祥老年生活城参观考察时，听周围人说这里有菜园、有鱼塘，也觉得满意：“我看不见，就觉得那里空气真好。”2017年至2018年，李娟明陆续给顺祥公司交了30万元。公司业务员告诉她，只要有床位空出来就能入住。但她等了多年一直没有实现住进顺祥老年生活城的愿望。

顺祥老年生活城有310张床位，显然不足以容纳不断前来参观考察的老人的入住需求。顺祥公司的业务员告诉老人，和顺祥公司同属九九富达集团管理的康阳公司，正在长沙县黄花镇建设新的养老公寓，不能住进顺祥老年生活城的人可以住到康阳公司的养老公寓。

康阳公司声称，在建的养老公寓将有2000个养老床位，还有多栋六层高的电梯四合院、联排别墅和独栋别墅。记者了解到，实际上，康阳公司声称的在建项目并没有得到政府有关部门的批准。

记者发现，老人对顺祥公司的信任，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王国梅、贾顺祥、齐福明等人显赫的身份背景与顺祥公司一块块诱人的金字招牌。

王国梅是县政协委员，曾获“三八红旗手”称号；贾顺祥是退休的县人大常委会原主任；齐福明曾是一家大型国企的宣传部部长。而顺祥公司被评定为“AAA级企业”和“突出贡献单位”。正是受这些“金字招牌”的迷惑，老人们把一辈子的积蓄交到了骗子手里。

“所谓的经营养老事业，仅是王国梅等人掩饰自己非法集资犯罪动机、行为本质的口号和幌子。”办案法官告诉记者。顺祥公司只能同时为数百人提供养老服务，收得的养老集资款有20%用于分配给员工，还要支付集资参与人的利息，客观上不可能实现正常经营，只能依靠收取新的集资款来偿还较早的本息。明知如此，王国梅等人仍收取数以万计的集资参与人的集资款，这是一种典型的诈骗行为。

 

老人们破碎的养老梦

2019年8月，有媒体披露顺祥公司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后，面对要求退款的老人，公司承诺福利补贴将在9月至10月分批发放，合同到期的也将陆续退回本金。在章丁喜的一再要求下，公司与他签订了预约入住协议，承诺在2019年10月底排除困难安排他入住。但这些承诺一个都未兑现。

让人愤怒的是，公安机关立案侦查期间，顺祥公司还在劝说老人续签合同，承诺将奖励续签的客户两个半月的养老消费补贴，续签半年以上的客户将享受八个半月的福利消费补贴。至2019年11月，仍有6000余人与顺祥公司签了合同，涉及资金达到4亿元左右。

2020年5月26日，长沙市公安局通报了九九富达集团及其关联的顺祥公司、康阳公司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的相关情况，称已依法抓获包括王国梅、贾顺祥、齐福明在内的犯罪嫌疑人29人。

检察机关公诉书称，王国梅、贾顺祥、齐福明等人通过顺祥公司等企业，诱骗大量投资人签订以预定床位、提供养老服务为主要内容的《预定养老服务合同书》，变相向以老年人为主的投资人非法集资金额超过17.3亿元，涉及人数超过2.1万。

养老梦破碎的老人仍希望能找到一个安身的居所。

2021年1月，顺祥老年生活城正式关门，廖建平等几个无法照顾自己的老人，住进一个原顺祥公司护理人员家里，交一些费用，称为家庭式养老。

发现无法入住顺祥老年生活城后，章丁喜在2021年6月住进长沙一家寺庙，跟着僧人吃斋念佛近一年。李娟明则还在考虑是不是可以住进专门供养失智失能残障人士的长沙市第二社会福利院。

2021年12月24日，长沙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对王国梅、贾顺祥、齐福明等人非法集资诈骗案作出一审宣判：王国梅和贾顺祥因犯集资诈骗罪被判处无期徒刑，齐福明因犯集资诈骗罪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其他犯罪嫌疑人另案处理。

结案后，上万名老人希望追回被骗的10多亿元预定金。但截至2022年6月底，从王国梅等公司管理团队以及业务员那里追回的资金只有300余万元，余下资金都被犯罪团伙消耗、挥霍一空。

（文中人物除王国梅、贾顺祥、齐福明外，其余为化名）

 

摘自《家庭》2023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