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天才出家12年再“入世”

北大天才出家12年再“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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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初，“柳智宇官宣下山还俗”词条登上网络热搜。这则消息的热度，一直延续许久。某社交平台上，“柳智宇谈人际关系”“柳智宇谈龙泉寺风波”，甚至一句“没学习动力”，都能登上热搜。

柳智宇是谁？为什么人们如此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原来，他是一个集合了天才少年、北大“学霸”、出家和尚等多重身份的“怪人”。

 

天才少年的“自我”

湖北武汉，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这是柳智宇的母校，也是他长大的地方。柳智宇的爸爸是高级物理老师，妈妈是工程师。1988年，柳智宇就出生在这样一个标准的知识分子家庭。

从小学开始，他就爱做题，其中最爱数学。

四年级时，他去上数学培优班，面对从没见过的奥数题，很长时间一道都做不出来。可这个结果从来不会让他感觉挫败，相反，之后解题过程的一步步展开，让他觉得，“解法，充满智慧”。

同时，他在理科上极具天赋。“其脑筋的灵活程度，我教了一辈子书，这是第一人。”这是柳智宇的高中数学竞赛教练余世平，对他的评价。

既有天赋，又能从学习中得到正向反馈，学生时代的柳智宇，自然走上了一条旁人眼里标准的“学霸之路”。

高一，他就发表了关于数学的论文，拿下湖北省一等奖。

高二，他成功入选数学奥林匹克国家队，在国际奥数循环赛里，成功为中国队夺得一枚金牌。

最紧张的高三，他再次参加国际奥数比赛，不仅二次拿下金牌，更获得满分。而那一年，全世界取得满分的仅有三人，他是其中之一。

这时，他的人生就仿佛一曲激昂的交响乐，最高音是伴随着保送北大的录取通知书到来的。

然而故事的另一面，是柳智宇绝不仅仅只想成为一名“学霸”。从小，他就在尝试着构建一个“理想中的美好世界”。

小学立定跳远考试，老师顾及他身体不好，会偷偷给他“放水”，他却觉得“这是对其他同学的不公平”，于是就写了一封“坦白检举信”，投进了学校邮箱。

也为了一个“更理想生活”，热心帮助同学，可他选择的方式是，毫不留情地指出同组同学的错误。

“自我”，是当时相当一部分同学对他的印象。那时他的得奖照片和获奖喜讯在前一天刚被张贴上学校公告栏，第二天他照片上的头就会被人恶意撕下。

 

拒绝麻省理工，出家当和尚

进入北大后，柳智宇没有大众一贯印象中进入名校的欢乐，更多的反而是烦恼。烦恼之一，是他的眼疾越来越严重了。他从小视力就不好，读中学时因为要常年准备竞赛，用眼过度导致视力进一步下降，等到了大学，已经发展成看10分钟黑板，眼睛就会疼得受不了。

更重要的是，柳智宇发现曾经让他有无限兴趣的数学，不再有诱惑力了。在进入数学系后，他跑去问老师：“如果我把数学学好了，就能帮身边那么多人解决他们的问题吗？”

老师告诉他，他学的是现代数学，所研究领域，全世界大概只有20个人懂。

这时，柳智宇加入禅学社遇到一个艺术系师姐。在食堂，他终于鼓起勇气向对方询问：“我总想为别人做些什么，可是似乎什么都没有用。”师姐什么都没说，只一直笑着看着他。

之后，两人相约一起到龙泉寺做义工。孤独的灵魂终于找到了驿站。

毕业前夕，柳智宇再次拿下名校录取通知书——来自美国麻省理工。

    父母很高兴，老师很开心，身边所有人都在为他祝贺，唯独缺了他自己——麻省理工，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想去龙泉寺，那个位于北京海淀西北的寺院，只有在那里，他才觉得能实现自己“把光辉遍洒人间”的愿望。

他再次用了最直接也最决绝的方式——给麻省理工的教授发了封邮件：“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不会成为MIT（麻省理工）的学生了。”随后，他关了手机。

而在武汉的柳智宇父母，经历了最初的崩溃，最后，也只能被迫接受。面对记者，柳智宇的爸爸哑着嗓子说：“让他清静清静，不要再打扰孩子了。”

 

心中神圣的东西被玷污

2010年夏天，柳智宇如愿上山。在最初上山的一个月，他确实经历了一段“蜜月”。比起在北大，在寺院里的他有更多思考时间，即使身体虚弱，他也终于能按照印度佛教徒那样，长期不吃晚饭了。

然而，一些“不对劲”，也随着“蜜月”结束出现了。

首先是生活节奏，在龙泉寺里，每天就是早晚课、诵经、拜佛。这种慢悠悠的生活节奏，别说改变他人了，连自己能否赶上外界变化，都是个未知数。

再次是寺院现实和期望中的落差。面对那些被送进寺院却又不认真修行的青春期小孩，他觉得，“心中神圣的东西被玷污了”。

于是，他写了一份《对僧团教务的建议》，他觉得寺院之前的授课太随意散漫，之后可以更有规划一点。然而他把这份建议书递到师父面前时，得到的不是鼓励和表扬，而是师父的否定：现在很稳定，不需要改。

2014年，佛教经典著作《南山律典》准备校勘重版，他自告奋勇承担了丛书最后的修订和出版工作，并写下了“宁舍阳寿二十年，令南山律典广布人间”。

可等到书籍面世了，他却发现这套丛书最终署的是自己师父学诚的名字。他之前期待的简单的人际关系，在寺院也没能实现。

在多人共住的寝室里，柳智宇经常上厕所忘记关灯，这让不少僧人对他产生了抱怨。他上课稍微拖堂一会儿，就会被同学告到班导法师那儿。寺院，越来越不像他期望中的样子了。

压垮柳智宇待在寺院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在2018年到来的。那年年初，龙泉寺两名都监用长达95页的材料，举报寺院住持学诚法师对女弟子实施长期精神控制并性骚扰。两个月后，又有网友在微博发表文章《一个母亲的血泪寻亲记》，控诉龙泉寺相比其他寺院，更像监狱。

这名网友说，自己只要来探访女儿，学诚就会派人跟踪监视自己和女儿的一举一动，甚至有时会不惜用语言威胁，女儿必须留在寺内，不许回家。接二连三的爆料，直接把龙泉寺推到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随后，官方机构调查，确认都监举报属实，住持学诚长期借着佛法性侵女弟子。

随着事情的尘埃落定，柳智宇对学诚师父的最后一点滤镜，也没了。

2018年，在出家8年后，柳智宇决定下山。

 

用一种更自洽的方式融入社会

毕业后直接出家，在山上过了整整8年，柳智宇直接跳过了被现实世界捶打的时段。下山后最初的日子，是很艰难的。他投靠了相熟居士，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暂住在居士家中。

然而，他最终还是被居士赶出来了，理由是生活习惯不好。“花怎么都枯死了？碗也没刷。”这是在他被赶走后，居士发给他的一段视频，内容是柳智宇在居士家生活居住后的痕迹。

幸好，他还有心理学知识，这让他至少能保证基本收入。2015年，在妈妈介绍下，他首次接触心理学。2017年，他考取了心理咨询师证书，同时把心理学视为“新一轮自我探索的开始”。

2018年下山后，柳智宇开通了公众号，开始在线上做心理咨询。之后随着订单增多，他联系上了一些同样选择下山的居士、僧人，开始计划着靠每次心理咨询的打赏费来养活大家。虽然那时下山了，但他的自我定位还是出家人。出家人规定，不能接受直接的金钱交易，故选择这种方式。

就这样靠着心理咨询，柳智宇一直坚持到了今年。2022年9月，他终于决定放弃“出家人”身份，选择还俗。随后，在个人社交账号中，他宣布：“作为一名心理咨询师，正式入职华夏心理。”也是在同一时间，他被曝光，他的心理咨询课最高售价能到4980元。

就如12年前柳智宇主动放弃名校选择出家面临的不解，这次，质疑再次扑面而来。有人质疑他，下山是背叛信仰，说到底，修行是假，卖课是真。有人嘲讽他，上山又还俗，花12年折腾一大圈又回到原点，错过了在数学领域的深耕，完全浪费了自己的天赋和才华。

可是这一次，柳智宇不再叛逆和激烈，他选了一种更柔和的方式面对非议。他说：“我已经出过家了，现在是来陪大家玩的。”在他看来，玩，是另一种修行。

他确实做到了。他脱下僧袍，穿上最普通的T恤牛仔裤，和大家一样坐地铁，按时打卡上下班，也和多数打工人一样，没时间做饭，多数时间靠着便利店和外卖对付一日三餐，只是他如今还在坚持吃素，这让他叫的外卖比同事们的贵不少。

其间，柳智宇也回过一次武汉，和爸妈在多年后有了一次团聚。

在公司，他依然会面对复杂的人际关系，只是如今和人交往已经不再让他苦恼，他觉得“人，是在关系中才能有更多快乐的”。他也会主动改变自己，因为“你太强调自我，很多时候就会和其他人对立，其实没有快乐”。

甚至在月薪上也是如此，面对公司给他开的3万元月薪，他主动要求降到和其他员工一样的薪资水平：“我不买房、不买车，更不想生孩子，你说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还不如多奉献给大家。”

如今的他，不再拧巴，正用一种更轻松自洽的心态面对社会。

如果仅从世俗的成功标准衡量，曾经的天才少年如今做着一份收入中等的工作，确实可惜。但如果换个角度看，这未尝不是柳智宇作为一个天才，必须的修行。

毕竟，我们已经看过太多类似天才少年的故事。同样来自北大的天才少年付云皓，连续两届国际奥数的满分金牌得主，但在和这个世界的交流过程中，会因为班主任杨建生为他的其他科目着急时说的真话，误会对方：“你背后说我坏话。”面对有人劝他将研究成果写成论文发表时，他却认为：“在我看来这是‘芝麻’，就不要发了。”他觉得，研究问题太小，就不值得发表。

和柳智宇一样，他也和世界较真过，也不约而同地选了最激烈的方式——柳智宇选择上山，付云皓选择成为“北大肄业生”。

但无论反抗多激烈，别忘了还有那句话：“要想成佛，先要成人。”于是，我们看到，这些天才少年到了中年后，终于接受用一种更自洽、更平和的方式融入社会——柳智宇下山、还俗；付云皓进入二本学校，成为一名普通数学老师。

可惜吗？在外人眼里也许是，但在他们自己看来，如今的自己更轻松，更自在。对付云皓来说，是从曾经飘在空中的天才，成了脚踏实地的“地才”。对柳智宇来说，是终于能和这个世界和谐相处。

 

摘自《家庭》2022年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