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伤害，更害怕伤害别人

李月凤

 

真真，30岁，是一名小学老师，在精神科被诊断为患有重度焦虑与中度抑郁，医生建议服用药物治疗的同时辅助心理咨询。

在咨询中真真说道：“我当小学老师已经有五六年了，一开始还好，但随着工作压力越来越大又开始失眠，一失眠人就很容易焦虑，焦虑就吃不下，这半年来我瘦了20斤，特别是失眠让我很害怕，非常非常地难受。”（哭）

等她情绪平复了以后，咨询师问道：“你说到的害怕，具体害怕的是什么？”

犹豫了很久，真真才说道：“我害怕会伤害学生，我非常恐惧，虽然我是没做过，但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真的很担心！我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就是忍不住这样想。在学校我自己感觉，学生问我问题时，我很不耐烦，过后也觉得这样不对，一直到最近常出现伤害孩子的画面，就决定好好看病、好好咨询。我不想自己变成一个变态的老师，因为我小时候也遇到过一位脾气非常差的老师，我曾被伤害过，我理解那种痛苦，我不想自己也那样，让学生跟我小时候一样受到伤害，更不想以后有孩子后，会有这样情绪不稳定的妈妈。”

咨询师：“或许正是这些经历让你来到了这里？”

真真：“是啊！之前也考虑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下的难题只是“导火索”

真真：“我现在工作压力很大，要带两个班，同时还得负责其他事情，我很想把孩子们教好，所以对他们要求也比较高。只要他们作业写不好，考试没考好，或出现吵架有矛盾，我就很生气！一生气就想罚他们，可是我知道不能罚，让自己不要这么想，但就是控制不住。”

咨询师：“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

真真：“读初中时就感觉自己整天很难受，感觉压力很大，到高中就开始严重失眠，大学也是，所以读大学为了治疗自己，我辅修了心理学，也读了不少的书，并没有明显效果。就是不能遇到事，遇到不如意的事情就会着急、难过。不过现在真的是特别害怕我会伤害我的学生。”

 

曾经的经历影响现在

咨询师：“在日常生活中发生问题，我们很容易只盯着当下的问题不放。以为当下就是造成自己情绪差的主要原因。其实，只要仔细去思考与反思就会发现，在多数的情况下，当下往往只是情绪的导火索。听起来感觉你好像特别在意你的学生，好像你很害怕他们受到伤害，特别是你自己会伤害他们？”

真真：“好像是！我以前都没怎么意识到，经过提醒，好像真的是！嗯……，也许跟我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吧。在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被老师打过，那次是因为我上课迟到，老师拿着一本书，当着同学的面，扇了我一耳光，然后叫我站到教室的门口，站了两节课，教室门口时不时有老师走过去，他们会看着我，下课时我还站着，同学也会过来笑话我，更要命的是（哭），我被罚了两节课，尿急不敢说，后来尿裤子了。老师看了还很生气，叫我回去，我不敢回去，后来就硬生生地在学校待了半天，中午才回去。”（哭）

咨询师：“类似的小时候的事件我听了很多，但你这样的经历让我感到既吃惊又愤怒，甚至感受到满满的羞耻感。”

真真：“没错，真的是满满的羞耻感，我当时的心情很难表达出来，现在想起来还非常非常难受，回家也不敢跟家人讲。但是所有的老师、同学都知道，可以说，在整个小学因为这件事情让我头上蒙着一个巨大的压力，应该是整天盖着遮羞布，不敢见人的感觉。”（哭）

咨询师：“是的！在孩子的成长中，特别是在小学，是建立自尊同时学会如何克服自卑感的阶段，这样的事情对一个孩子来说会有很大的伤害。”

真真：“是的，而且这件事情本身只是迟到，后面变成被老师与同学羞辱的事情，当时还小不会表达，现在想来还是非常难过。”

咨询师：“说实话，这样的事件，对于我们现在这样的成年人来说，都难以承受，更何况是小学生。”

真真：“没错！”

可见真真小时候所受的伤害到现在还是会影响她。

 

现在的生活差强人意

不仅工作令真真担心，真真的婚姻也给她带来了许多情绪，特别是消极、负性的情绪。

真真和先生通过相亲认识，在双方父母的催促下，两人都抱着先结婚后恋爱的态度，很快就结婚了。结婚三年来，先生要求真真不能打扮得太漂亮、不准和同事外出吃饭。并且要求真真把每月工资的三分之二存起来，说以后要孩子时可以用上，或买套学区房什么的，先生自己的工资卡却交给他妈妈，每个月从妈妈那里拿一部分钱当生活费。

先生到真真的父母家里不带礼物，还时不时从真真父母家里拿东西回自己家，嫌弃真真长得不好看，说真真是相亲对象中最差的一个。

刚开始真真会和他吵架，后来就不怎么吵，到目前为止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半年没怎么说过话了。真真特别喜欢小孩，因为两个人的矛盾，一直不敢要孩子。

好的婚姻能滋养人，坏的婚姻是“拖后腿”，甚至是雪上加霜。就像真真的婚姻，不仅无法滋养让自己得到幸福，反而有一种不断被限制、贬低与嫌弃的感觉。

 

多重压力的结合导致真真的失控

咨询到后面我们发现，真真一开始说到的想伤害学生的想法，实则是自己对学生要求太高，学生没有达到要求，加上自己曾经的经历，也自我要求要对学生好，同时婚姻中积压太多愤怒、委屈又得不到发泄，在几股情绪的挤压下，让自己出现想伤害学生的想法。

但不管是什么样的情绪，是害怕、恐惧、抑郁或者是焦虑，是担心伤害他人还是担心被他人伤害，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情绪过度地积累又得不到合理的宣泄，同时外界的支持系统又很弱，才会让情绪不断地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在真真的案例中，除了让她的情绪得到宣泄以外，也建议她寻找更多的支持，比如，跟父母或朋友、同学联系，加强运动的同时也学会更好地与丈夫沟通并“捍卫”自己在婚姻中的权利，后面在婚姻中慢慢得到更多的自由与尊重。经过一段时间咨询，她的抑郁与焦虑的状态得到了很大的缓解，想伤害学生的想法也渐渐变少了。

 

摘自《心理与健康》2022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