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以阳光与荫蔽并存的世界

给孩子以阳光与荫蔽并存的世界

王含

 

“这个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阳，不论纬度高低，每个地方一整年中白天与黑暗的时间都各占一半。”

——《阳光普照》

 

电影《阳光普照》的故事发生于一个普通家庭，原本看似平静的生活因为小儿子参与一次暴力事件而发生转变，命运的钟摆忽然开始剧烈摆动，每个人的人生轨迹也暗暗改变了走向。影片中，故事场景的明暗交替，似乎也映射着其中每个人物内心光与暗的两面，在呈现给观影者复杂而饱满的故事之外，这部电影中人物命运的走向也触发着人们关于亲情与爱的深思，正如导演钟孟宏的疑问：“父母的爱像太阳，毫无保留，但世界上真有什么东西是再多也无害的吗？”

 

阳光普照之下，人人都有一片阴影

阿豪是家中的长子，他成绩优异，外表俊朗，待人友好，常常照顾他人的感受多于自己。父亲将他视为骄傲，对他寄予厚望，从小给予他无微不至的关爱，同时似乎也将自己出人头地的人生梦想寄托在他的身上。对比弟弟阿和，他更是代替对方接受了来自父母双倍的爱，在所有人看来，阿豪拥有前途无量的光明未来。事实上，随着影片故事的展开，阿豪真正的内心世界在他离世之后才逐渐被拼凑完整：一直以来，他都苦苦支撑着这样一个外向阳光的自己，努力迎合着父亲的期待，因为没有考上第一志愿，成绩已经很不错的他仍然接受去复读。“他对人很好……好像把所有的好都给别人，忘了留一点给自己。”一味照顾他人的感受，让阿豪内心极度需要一个有阴影的角落去得到一时半刻的放松，适当地藏匿，来寻找那个迷失了的“自我”。然而，他终归是没有找到这样一个角落，也正因如此，弟弟的入狱成为阿豪人生悲剧上演的最后一根导火索，最终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如阿豪自己所说：“每个人都可以找到一个有阴影的角落，可是我没有……我没有暗处，只有阳光，24小时从不间断，明亮温暖，阳光普照。”虽然阿豪不是影片的主角，但电影的主旨却是通过他的故事延伸出的，所谓接受全方位无条件关爱的理想小孩，是不是真的拥有现实中纯粹的快乐，是不是也需要一个发泄和疗伤的荫蔽空间，这是每个父母需要去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永远没有阴影的期待之光，或许就是那个燃尽孩子内心能量的火源。

 

渴望被看到的小孩

一天之中，有白天也有黑夜，有阳光也有阴影。如果说哥哥阿豪是那个生活在白天、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优等生，那弟弟阿和无疑就是那个在黑暗中不停挣扎，不惜以各种手段渴望得到关注的刺儿头。不同于哥哥的帅气高大、懂事乖巧，阿和身材矮小、长相平庸，甚至还透露着些许的猥琐和怯懦，他从小在哥哥的光芒下长大，渴望得到关爱，却不懂得沟通，取而代之的是用不断犯错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满。然而，在经历了流血事件、入少年辅育院、哥哥离世、孩子出生等一系列事件之后，身份的被迫转变和责任的纷至沓来不断促使阿和对自己人生产生新的认识与思考。在与心理疏导员的对话里，他说到，哥哥优秀、完美，但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不被看好，时常犯错，却至少还是活着。

虽然历经不少波折，阿和的结局倒还算美好，可以作为普通人享受着阳光、空气与人生朴素的快乐。回过头来看，阿和前一段人生的混沌与原生家庭的影响关系重大，如果父母能够将关爱适度地分给他一些，让他能够哪怕短暂地从充满阴暗的角落里爬出来，分享些许阳光的温暖，是不是这些家庭悲剧就能够一一避免，阿和也能早一点过上这种平凡却不失满足的生活。

 

A Son & A Sun

一家之主，父亲阿文，典型的沉默寡言，还有点偏执，在驾校做了一辈子教练，将“把握时间，掌握方向”视作人生信条，他在驾校资历很老，而他的人生除此之外却也再无建树。他视长子阿豪为骄傲，将自己全部的爱给予阿豪，也将自己的人生梦想转嫁在阿豪身上;对于小儿子阿和，他选择性地遗忘这个儿子的存在，对于其接连不断的问题和过错也视若无睹，充耳不闻，每当有人问起，他都会跟人答道：我只有一个儿子。然而直到失去阿豪之后他也没能知道，自己每年送给儿子写着“把握时间，掌握方向”的日历本，在柜子的角落越摞越高，布满灰尘，却始终没有被翻开过一次。

这部电影的英文译名叫作《A Sun》，与阿文每次关于只有“一个儿子”的回答“A Son”同音。在痛失长子之后，阿文不得不接受现实，承认这个并不完美的小儿子的存在，他开始害怕小儿子再出事，开始变得战战兢兢，24小时跟着阿和，想要确保他不再与不好的人和事有所关联，直至最后不惜背上人命，亲手了结了一直找阿和麻烦的小混混。至此，即便他自己仍然不愿承认，但他的内心还是接受了大儿子的离开，也接受了只有小儿子的事实，在从黑暗中“拉出”阿和的同时，给予了阿和再次沐浴阳光的机会，而他自己也再次成了那个为了孩子默默付出、不惜一切的父亲。

阴影，是阿豪的解脱;阳光，是阿和的救赎。阿豪和阿和就像一支温度计的两极，一边承接着热烈极致的光与热，另一边经受着刻骨铭心的暗与冷，而“爱”这个介质的失衡，就是造成他们人生悲剧的罪魁祸首。孩子的成长必然需要爱，来让他们感受亲情的力量和世间的美好，但爱也需要掌握分寸，被压迫性溺爱毁掉的人生在社会新闻和影视作品里屡见不鲜，足以引起家长们对此的思考与重视。家长是孩子的太阳，既要能投之以光芒，也要能正视阴影的存在，在给孩子无限温暖的同时，也要学会给孩子提供荫蔽，让他们能够暂时躲避灼热，避免被热量灼伤，用爱的平衡统一给孩子以阳光与荫蔽并存的世界，帮助孩子更加健康茁壮地成长。

 

摘自《心理与健康》2021年12期